㈠ 现实主义,能有多现实——观《狗眼看人心》
假期闲来无事,用手机在视频网站上点点看看,结果居然给我发现了一部特别有深意、没名气、有包袱、没废话的国产电影。它的卖相一般,从未走红,乍看像一部家长里短的肤浅小品电影,但它真不是,那拳拳到肉的台词、直逼人心的冲击力,适合所有成年人自省自问。用手机的小小屏看完了,半天回不过神儿的我,特别推荐这部《狗眼看人心》。
这个电影特别有意思,它一点都不虚伪,不架空。如果说伯格曼的《婚姻生活》直接揭示了婚姻本身是一个永不平静的战争场所,李安的《喜宴》表达了中国式家庭中的关系冲突,那么,《狗眼看人心》则明明白白地把国内中产家庭生活的种种脆弱和真相掰开了拍给你看。
从此没有人艰不拆。
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片子,演员更是现实主义题材的代言人——闫妮和黄磊,两个人加起来似乎演遍了你能想到的所有职业。老演员+新导演的组合,广告硬照一样的海报,暗淡的宣发,都容易让观众将其直接定位为“妈妈和婆婆爱看的片子”。事实上,我认为这个电影真正的有才之处在于它对家庭关系的描写。
引子是这样的,看上去幸福美满还有着小小优越感的一家人,宠物狗被隔壁藏獒咬伤,而藏獒的主人背景深厚,于是乎,这道天降横祸把一整个家庭关系重新洗牌。
说实话这片子真挺揶揄的,其中的台词是句句都有隐喻。而且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我剧的聪明话,它们不仅饱含了编剧的哲思和智慧,还仿佛在耳边奚落你:瞧瞧,你费心经营的这一切,挣到了财富,挣到了家庭地位,挣到了中产阶级的心安理得,但你挣不来的永远更多。
闫妮和父母家买了大别墅,一家五口人住在一起。男主人黄磊是个编剧,标准“文化人”。根据剧情,更强势的女主人闫妮应该是看上了“不社会”的黄磊,她不求大富大贵,更想和一个好男人过平静的日子。
“我对那种活得特别游刃有余的男人,有点怕。”
是不是发现,身边很多优秀的女人,最后却选择了看似平庸的另一半。因为她们有种直觉——那种社会上混得特别好的,她们不敢嫁。她们活得清醒,知道若天有不测风云,这些男人会选择放弃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所以看到这样的台词,真的心有戚戚。
宠物狗受重伤,女主人想要回赔款,男主人想要个道歉,住在一起的岳父想自认倒霉,岳母虽嘴上不饶人,但心里看得明白。这一家人,两个男人支棱不住,一个怕事儿,一个书生本色。两个女人却是进可攻退可守,上得了厅堂、也抄得了家伙的角色。
怎么说呢,没遇上事儿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做满全年的翩翩君子和窈窕淑女,既要活面子又要活里子。但如果摊上事儿了呢?就问你,遇到仗势欺人的权贵恶霸,或者小孩说爸爸我要上重点学校——不用多,就这两件事儿,就够把多少人的“体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出事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
什么是所谓“像样的朋友”?能来参加婚礼的不算,能叫出去喝酒的也不算。像样的朋友,得是能把他加进手机的SOS紧急联络人的、家门钥匙放心交一把放在他家的,甚至是妻子生小孩能在妇幼保健院联系到床位的、女儿念小学能帮一把争取个名额的……
讲到这里,多少人觉得不适松了松领口。
而这,就是被猝不及防揭穿了真相的感觉。
我们都爱这么活:点赞之交,从不求人,聊起天来都是国际形势民生大计,清高得不得了。出事儿的时候,微信里上千个朋友过了几圈,愣是一个能送礼的都找不出。
“我和A,是只能‘过一件事儿’的朋友,这事帮了,下次就不能用了。”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拍案叫绝,这样的台词只有中国能出产,也只有真正有洞见的编剧能写出来。耳熟吗?是不是都有在心里权衡过、计算过,却从未宣之于口。对有些朋友,是不是我们心里门儿清什么难度的事儿能求,什么难度的事儿就求不动?
而就是这样的朋友,都很算个“像样的朋友”了。
你有吗?
反正我没有……
读书人讲究“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比谁拳头硬的那是丛林法则,野蛮人来的。但女主人逐渐认清对恶霸只能以暴制暴,像男主人一般妄图靠“讲理”根本没用,遂开口索赔三万美金。男主人反对说这是讹人,对方有诚意道个歉就行了。女主人反问:
“诚意不用钱来表示,还能用什么表示?”
直到暗处的流氓伸出爪牙,以砸玻璃、拐孩子来威胁时,男主人终于看清形势了,他说:“这一次我绝不认输。”
女主人说:“你知道什么是认输么?跟你这么个人过了十年,我都认了,还努力往好了过——这就叫认输!这个输我都能认,还有什么输我认不了?”
这种回合的对话密度太高冲击力太足了。这就是生活本身,女主人用心经营了十年,一点一滴筑就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婚姻,没有什么大问题,一切都过得去。这也是主流社会认同的一种模范婚姻,但事实上,做这样的选择已经是在认输了。
越是如履薄冰地维系,风险来临时越是岌岌可危。整个片子太透彻了,一个人人称道的中国结一般规整标致的五好家庭,一旦摊上难以预料的破事儿,这个稳定的系统很容易就从内部瓦解了。
综上所述,除了生活血淋淋的真相,我们还可以在这个片里学到好多犀利的金句,推荐所有波澜不惊的文明人都去看看,好更新你的词库,以防万一。
——“你的话如果发在朋友圈,我会点赞,但如果真按照你的理想那么活,不是烈士就是个笑话。”
——“成熟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