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求林汐的浮生六記全文,最INK上的
【浮生一記】
我和楊浮生第一次見面時,他十六歲。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多年的莫逆之交。他爸年輕時因為工作遷到傷害,好些年就這么斷了關系。後來,他爸爸把他送到北方來讀書,住校是不放心的。所以呢,就借住在我們家。
而這時候我已經二十歲,剛上大學,正是又叛逆又裝大人、上了個牛X的大學就找不到東西南北的時候。看到矮我一大截的楊浮生,除了反感家裡來了個生人,甚至沒放在心上。
後來我正式注意到楊浮生的時候,他父母已經出事了。聽說他父母一個是高官一個是顯貴,利用職位鑽空子撈了不少國家財產。但他們顯然沒能瞞天過海,那陣子正是嚴懲的時候,所以他父母被查辦,財產基本沒收,倆人還都蹲了監獄,估計一時半會出不來了。
於是問題就來了,在我家已經住了快兩個月的楊浮生要怎麼處理。
晚飯後,老頭子把我和楊浮生都叫到客廳里,眯著眼睛一副道貌岸然的慈父模樣,他跟楊浮生說,你在這里繼續住下去,我和你爸爸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你以後就和我兒子一樣。
楊浮生點點頭沒有吭聲,臉色煞白手指蜷曲起來顯得隱忍。隱忍?我嗤笑了一聲,是被嚇傻了吧。十五歲的小子哪會懂這個詞的意思。
過了一會該說的都說完了,老頭子可能也累了,就讓楊浮生去休息。過一會老頭子把頭轉向還黏在椅子上的我,「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挑了挑眉毛,你不會真養這么個東西在家裡吧?
還能怎麼辦?他爸媽現在都自身難保,更別說照喚罩慶顧他了。
老頭子嘆了口氣,一籌莫展的樣子。
我揉揉眼睛說累了就回房間了。躺下也睡不著,去廁所路過客廳的時候,我看到楊浮生的屋門敞著,裡面沒有人,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月光灑在地板上,慘白慘白的。
「這小子!」我咬了咬牙,沒有通知父母,披了件外衣就出門了。
外面月朗星稀,比屋子裡空氣好多了。沒走幾步就找到了楊浮生,他坐在小區的石凳上,上身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腿上。
我放慢了腳步,以一貫的吊兒郎當的姿態走過去,「幹嘛,離家出走?」
楊浮生嚇了一跳,看了是我,「那裡不是我家。」
「知道就行,」我拿出煙來點上,「知道不是你家以後就別鬧這套,沒人愛看你小孩脾氣。」
「你爸收了我家的錢,所以你爸答應他們照顧我到成年。」楊浮悶槐生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我就知道老頭子不會無緣無故收留他,但被當面說出來也是很難堪。當時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我攥緊拳頭是因為我現在就想一嘴巴扇過去,他還是平靜地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不用覺得不平衡,也沒資格教訓我,只要一到十八歲,我就搬出去。」
我嘩一下站起來,扔掉煙頭,拽著他手腕,「回家。」
他被我帶得站起來,但沒動。
我攥著他的手腕,覺得自己的手掌上粘滿細細密密的汗,但仍舊一聲不吭地往回拽。
楊浮生一把扭開我的手,「別拉我,我自己會走。」
我猛地扭過身看著楊浮生,企圖用眼神恐嚇住他,他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脖子梗著倔強。我忽然煩躁起來,一把甩開他手腕,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你算個什麼東西?楊浮生,你今天父母落難,寄人籬下,到了這個田地就趕緊把你那個高傲勁兒收起來。別說收了你家的錢,就算收了金子,現在把你轟出去你也不能怎麼著。你可以揭發我們去,讓你爸把我家也抖出來。但沒等你走回上海,你丫就先餓死了。我不管你以前多威風,你家給你帶來了多大的光環,那早就是過的事兒了。現實是你現在落難了,就得知道怎麼裝成個孫子,才能有一塊地方給你窩身,才能熬到你十八歲,不再受這種窩囊氣。這里沒有人可憐你,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最起碼還風光過。我也不算個什麼東西,更懶得教訓你。但現在你住著我家的地方,就得知道你現在是誰,你他媽的在哪兒。懂么?」
他看著我,眼神的沉默中透著一股子專注。我因為剛慷慨激昂地說了那麼多,覺得有點難堪咳嗽了幾聲,重和握新拽過他的手腕,「回家。」
這一次,他沒反抗。
我聽到他在後面喃喃地說,「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
「我家收你的錢,你不也看不起我們么?咱們彼此彼此,誰也沒資格看不起誰。至於別的人,他們都忙著呢,沒時間看你現在多狼狽。」
過了很久,他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浮生二記】
楊浮生的確不討人厭,他每天到點上學准時回家,不多話,周末的時候還幫忙做家務。但只有我一開始就看不上他的那股沉默隱忍和高高在上的架子,他也一直沒有變。
我媽倒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他,好像忽然找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楊浮生功課忙的時候甚至幫他准備宵夜,口頭語是,小慎要像你這么聽話就好了。聽得我急火攻心,深深覺得自己倒像個外來的。
楊浮生看著我詭異的表情,促狹一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楊浮生真的做到樣樣都不讓人操心,有一次我晃盪到他屋子,他正寫作業,我說:「干嗎呢。」
他說:「忙。」
我翻了翻他的課本,他眼鏡也不抬,「別亂動,裡面夾著作業紙呢,一會兒找不到了。」
我就說我頂看不上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樣子,就又去看他的練習冊,打算找出幾個錯來殺殺他傲氣,翻到最後才灰頭土臉地發現,一個都沒找到。楊浮生的筆記很工整,一絲不苟地橫平豎直,隱忍而無措。
我往他床上一躺,呈大字型,「學校還習慣嗎?」
「習慣。」
「功課呢,有不懂的嗎?」
「沒有。」
「你和誰都這么說話啊?倆字倆字地蹦。」我存心找茬兒。
「你跟誰都那麼不講理地挑刺啊?還妨礙人學習」他抬頭看著我。
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躺在他床上也不想動彈。
「你不是說了么,在別人屋檐下就得低頭。」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他這么說。他還在寫作業,彷彿說出來的話只是隨便聊天。
我翻了個身,「從你跟我說話上一點沒看出來,這都快成你家了。」
他沒搭話,但發出輕輕的笑聲。
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沒過一會,我就睡著了。
楊浮生父親的判決下來了,昨天就下來了,我住校沒在家。我爸媽怕他想不開,所以給我打電話讓我接他回學校。
我在班級門口等他,過了一會才看到他和一群男生一起出來,有說有笑的看起來感情很好,完全不像是在家沉靜的樣子。他看到我,楞了一下,立即恢復笑臉,竟然過來搭住我肩膀,我也被這個舉動弄楞了,他跟他同學說:「這個,是我表哥。」
他同學看到年長的人,都恢復了點正形,跟著一起叫哥哥。
他笑得爽朗:「我們要去舅媽家吃飯,沒想到他來接我了。是吧?」他轉頭看著我,笑容滿面的,但眼睛深處有什麼星星點點,我不想深究.
「是啊,我怕你不認得路嘛。」我配合著他。
裡面一個女生接話:「你們家人感情真好啊。」
「那還用說。那我們先走了。」他退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吧。」
「好。」我轉身裝作不經意甩開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他也沒再搭上來。
一出校門我們就變成一前一後,我斜眼看他說:「溫暖家庭劇?演得過癮么?」楊浮生做的事對於已經二十歲的我確實太過無聊了,但那時候我的年齡和閱歷還不足以體會他做這些背後的動機有多悲哀。
他沒吭聲。
這個年紀男生的粗大神經沒頭沒腦,他都沒有,不,應該說,以這個年齡來講,楊浮生太不單純了。
「會露陷的。」我說
「不會的。」他搖搖頭,「只要讓老師和阿姨他們少接觸就好了。」
哪那麼容易,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聰明,但怎麼說也是小孩子,想得還是簡單。很久以後回想起我才知道,小孩子的殘酷是最殘酷的。
「你們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我輕蔑地抬了抬嘴角。
到了家門前,他忽然站住了。
「鍾慎。」他叫我名字,他的臉色很蒼白,像那天慘白的月光,眉頭皺緊著一種類似小孩子的執拗,「你知道沒有家庭的感覺么?但他們——我的父母給我的物質去填補。讓別人也忽略了這些,他們向我投來的只是羨慕的眼神。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那就再退一步吧,我就做個普通人,可是我知道,我離普通人很遠。我想要普通人有的一切,如果要不到的話,我只是維護一個自己是普通人的表象,這過分么?」
我忽然說不出話來。
他重復:「我就是想對他們炫耀這種虛榮。」
建立一個家,有健全的父母,被寵愛,這些普通人都會有的,在他看來竟然是虛榮,是值得炫耀的。想到這里,我竟然有點心酸。
他只是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聰明和算計,全心全意去維持這樣一個「和別人一樣」的表象。
因為體會痛苦體會快樂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他父母並沒有來得及教會他
「叔叔阿姨打電話說爸爸的判決下來了,你來接我也是為這個吧。」他把手放在門把上。
那背影,好像接受宣判的人是他。
他回頭沖我倉促一笑,推開了門。
【浮生三記】
周六我去浮生的學校等他,他依然和一幫同學有說有笑地出來,看我的時候也依然楞了一下,但沒有上次的熱情,「你怎麼來了?」
我拍了怕自行車的後座,「帶你逛逛,」我跟他同學說話,「你們接下來沒什麼節目吧?」
「沒有沒有,馬上就回家了。」其中一個女生連連擺手。
「那就行,」我笑著看著浮生,說「你好久沒出來玩了吧。」
旁邊的女孩笑著:「你哥哥對你真好啊。」
他的表情又從平靜轉為一種微妙的類似炫耀的表情,「還好啦,那我先走了。」
我騎著找同學借來的二八自行車嗎,浮生坐在後座,我用力登了幾下,感覺耳邊的風發出「嗚嗚」的聲音。
「真難看啊,」浮生的聲音跟風聲混成一種爽朗,「我是說這車。」
「湊合吧你,」我說,「就這輛破車我還借了半天呢,我那同學得走回去。說起來——」我回過頭,「你想去哪兒?」
「不知道,來這兒這么久除了學校哪兒都不認識。」
「那就我決定了啊。」
「鍾慎。」
「嗯?」
「沒什麼。」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手緊緊抓著坐架,我順著他的手,瞧見他穿著和我一樣的牛仔褲,那是我媽買給我倆的,淺淺的天藍色。
他嘴裡哼了首歌,心情看起來是難得的愉快。我瞪著自行車覺得自己會穿這條牛仔褲,這么年輕這么快樂地一直變成老頭子。
那時的我們,像嶄新的玩具,閃閃發亮。
浮生住進來的第二年,老爸老媽的新房子下來了。也就是說,我們要搬家了。那套房子在高檔社區,但問題是,只有兩個房間。
老媽找浮生談的時候為難地搓著手,「浮生····你看這個事情·····」
浮生很得體且懂事地為老媽解了圍,「我一個人住也挺好的,給叔叔阿姨添了不少麻煩了。」
「這孩子說什麼呢。阿姨很喜歡你的,其實你願意的話也可以一起搬過來,鍾慎也不經常回來。阿姨很捨不得你····」老媽有點傷感地抹了抹眼角,實際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是習慣動作罷了,這時候更添戲劇效果,不要說浮生連我都要笑出聲了。
「我就留在這吧,能幫您看看家,而且我也能照顧自己了。」他當然不會因為大人某句一時興起的話而給人添麻煩,而且說不定自己住對他來講更好。
「哎——哎——」老媽答應著退出去了。
老媽走了以後,只有我和浮生在屋子裡,他還是坐在那個位置坐著功課,背脊挺直到甚至有點僵硬。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拒絕又自我保護的姿態。
我慢慢地走過去,佯裝漫不經心地對他說:「以後屋裡就咱倆人,你得負責做飯。」
去和父母交代的時候,我隨便找了個理由:「這離學校比較近,大三也可以不住宿舍了,我搬回家住的話上學比較方便。」
「而,而且,」我有點磕巴,「把浮生一個人擱在這怪可憐的,他才十七歲。」
沒錯,早在一年前他父母判決下來,他抬起眼睛問我知不知道沒有家庭的感覺的時候,我就對楊浮生產生了「同情」這種惡心的感覺,甚至興起拯救他這種自不量力到可笑的想法。我承認我是被他的話打動了,但更多是剛剛二十歲的我確實被自己這種英雄情節打動了。
沒需要太多爭辯就把我爸媽說說服了,他們或許也覺得我長大了,而且楊浮生畢竟沒成年,兩個人起碼有個照應。
我也寢室收拾東西打算搬回家,同寢室的哥們看見我說:「干嗎搬走啊?」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甩出一句話,「看家」
「都這時候了你還打算搬出宿舍啊,你那肖露都和別的系的小男生約會了,」寢室的哥們兒躺在床上,「自己的妞兒看緊點,出事就不好了。」
「就是這樣看著才讓人著急啊,你總不能占著茅坑····」他看了看我臉色,決定還是婉轉點,「不那啥啊,你說是吧?」
我順手把手裡的枕頭扔過去,「少放廢氣。」
「我是說真的,你們倆也該定了。晃晃悠悠這一年,我也不知道你想的啥。」
我挺喜歡肖露的,她是我們學校有名的美女,漂亮又不高傲,沒有平常女生那股小家子氣。大一遇到她的時候我也是鉚起勁來追,她一句「先從朋友開始做起吧」都讓我高興了半天。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淡了。哦,想起來了,那時候浮生正好來家裡,原來是讓這個小渾蛋耽擱了。
我在心裡決定,晚上得給肖露打個電話。
當我和浮生被生活瑣碎的事情折磨得焦頭爛額時,我又重新建立了和肖露的聯系。一個月後的一個晚上,我問肖露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時,她考慮了一會兒,乾脆利落地給了我一個「好」。
從那天開始我就順理成章地把肖露帶回家,美其名曰:「帶回家」,其實就是幫我和浮生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飯。這些事對於兩個大男生來講,都不是容易的事。有好幾次,浮生面對著我買回來的飯盒抱怨:「你就只會買這一家啊,好歹也換換旁邊那家小炒啊。」
我惡聲惡氣地用筷子敲碗:「你前天剛說再吃那家小炒就吐在桌子上!」
我沒對肖露解釋浮生來我家的原因,就直接介紹是我遠房的表弟,這一年多來我已經習慣這樣微妙的謊言了。潛意識里,我想幫浮生保守這個秘密。或者,幫他一起維持這個表象。
浮生對肖露印象也不錯,至少表現得很乖巧。他那股倔驢一樣的勁頭就跟我見長。
很多次,肖露要回去的時候都很晚了。有一次甚至公交車誤時,我還堅持把她送回了學校。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想過留下肖露過夜。
————對未成年人的成長不太好。在睡前,我迷迷糊糊地想。
【浮生四記】
我打開門,看到沙發上有黑色的影子,模模糊糊地重疊在一起。門聲也驚動了他們,有人發出「啊」的一聲,——那是屬於少女的聲音。
我因為震驚而忘記要先退出去,直到看那個女生穿上衣服的時候才把頭狠狠地轉到了一邊。我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身邊有人跑過去,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
「你看到嘍。」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那是誰?」
「應該算是……女朋友……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存心讓語氣變得那麼不確定,他臉上有種天真又疑惑的表情。
但我只知道我用了很大的忍耐力,才沒有把他從沙發上提起來往牆上摔。
「以後別往家裡帶生人。」最後也只是說了這么一句。
「好。」楊浮生順從地點點頭,表情挺乖巧,但眼睛裡面卻帶了點挑釁意味。這種表情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個孩子的臉上的,我怎麼都沒發覺?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發現自己身體中那深深的無力感。
我無奈地搖搖頭,長大了,果然就不好管了。
我開始了幾天住學校幾天回家的日子,和肖露的交往很順利,她是那種越相處越舒服的女孩,讓人心情得以安寧,而且從來不鬧小脾氣。我和肖露交往以後學校里的男生看著我眼睛都快噴出火來,寢室的哥們兒也有事沒事蹦句酸的,我說:「得得得,我知道我撿到寶了,你們也別一個個跟得了失心瘋一樣往前躥啊。」
寢室的哥們兒聽了立刻停止對我的號啕控訴,手腳麻利地撲了過來。
只有肖露看出苗頭不對,臉色小心翼翼地溫問,「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不想繼續說下去。
「看看你,眉頭都打結了。」她伸手過來撫摸我的額頭。我順手攬過她的肩膀,抱在胸口,「肖露。」
「嗯?」
「喜歡我么?」
「你不知道么?」
要是放在平時我是極其厭煩這種肉麻沒營養的對話的,但是今天卻像是想確認什麼般地追問:「我想聽你說。」
肖露眼神平和又專注,鎮定著我的心,他說:「鍾慎,我愛你。」
我用力抱緊她,像是想揉進身體一般,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我也是。」
那天,肖露沒有回宿舍。我們去了賓館,我和她死死擁抱著,彷彿一鬆手就會死掉。我緊緊閉上了眼睛,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像是擁抱著至親至愛般炙熱滾燙。
劇烈的動作蒸騰出汗水,在我身上悲哀而又蜿蜒地流淌著。
「鍾慎,我下個禮拜開始加課了。」
「嗯,學習加油。」
「我和那個女生分手了。」他語氣中有某種小孩子的想認錯又不好意思低頭的別扭。
「哦。」
大段的空白,我問:「還有事么?」
「這個禮拜是我這學期最後一個周末,你能不能……」越說到後來聲音越低。
我翻身下床看了下日歷,第十三天,我沒回家的日子。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是該回去看看那個小兔崽子了。
我去浮生的房間以粗魯的方式砸醒了他,他抗議了好幾聲,最後氣惱得一個翻身坐起來:「你到底干嗎!」
我一把掛上他的脖子:「趕緊起床,哥哥帶你去玩。」
他一邊卸下我的手,一邊揶揄我:「這次有沒有自行車?」
我和浮生坐上去往城市郊區的公交車,他穿著白色的恤,上了車依舊困得懨懨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我就感覺自己肩膀多出來一部分重量。
他睡著了。
到站的時候我推醒了浮生,雖然我很想讓他多睡一會兒。
這個城市很嘈雜又烏煙瘴氣。但邊緣地帶卻清麗得不像話。沉靜,安寂,有青草和樹木,還有山。我和浮生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他顯得很新奇:「沒想到還有這種地方。」
「你以後也可以帶你的朋友來。」我笑著。
「肯定不成,」他呼出一口氣,「他們肯定會覺得沒勁,土。」
「小孩子懂個屁。」我笑罵。
「我有個女同學還問起你來著。」
「啊?」
「你表哥怎麼不來了呀,他長得真好看呀。」他捏著嗓子學小女生咋咋呼呼的語調把我逗笑了。
而令人驚奇的是,在山頂我們發現了寺廟。我們倆看著周圍四處無人,裡面又陰森森的,面面相覷:「要進去么?」
我想著可能下次就沒機會了,心一橫,「進!」
寺廟里比外面陰涼很多,陽光和風穿行而過。
我說:「想許個什麼願么?」
浮生搖了搖頭:「不信這個。」
我說:「那就站著隨便許一個吧,反正來都來了。」誰還真寄希望於這種小破廟里許的願望會成真啊。
「哦。」浮生意外地沒有反駁,雙手合十閉上眼沉默了三秒鍾,我也跟著照做。
許完願望後我沒有抬起頭或睜開眼,我走了神,矯情地想到,「誰都有終身走不出去的某個午後或某個夜晚吧。」
我被自己這種想法嚇到了,笑著搖搖頭睜開眼。
我和浮生慢慢走下山,走到一半的時候,我拿出相機來,拉住浮生:「來來來,照一張。」
我把鏡頭舉遠,搭住他的肩膀。然後「咔嚓」一聲。
「照歪了。」在我想抬手繼續照一張的時候,相機的屏幕忽然滅了,我拿下來看:「沒電了。」
浮生好像比我遺憾,拿著相機鼓搗了好長時間,最後還是放棄了,往我手裡一甩:「失敗。」
那張只有我自己的照片,在我變成了一個普通中年男子的某天,無意中從相冊里翻到。在我疑惑之餘,看到相片紙邊上的一縷頭發。我忽然就想起,這是和浮生一起照過的那張。十幾年後,我竟然還能憑著一縷頭發絲認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那裡。
【浮生五記】
這樣不知不覺,青春又是一年。浮生考上大學,我畢業。浮生考了個不錯的學校,也就是說,他成年了。
我打算去找他談一談,我去找他的時候他正收拾東西,那時候已經快要開學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今天不是要去肖露那裡么?」
我說你這是干嗎。
「收拾一下啊,」他站起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長到和我一般高了,「你看家裡都成什麼樣子了。」
「哦,」我訥訥地說不出別的來。
「干嗎?以為我要搬走?」他一眼斜過來,「想什麼美事呢?告訴你,遠著呢。」
「哦,」我乾巴巴地答應著,「那、那……那我……」
「那你就趕緊找肖露去吧,別在這杵著,礙眼!」他大手一揮,「我還得繼續收拾呢,晚上叔叔阿姨回來。」
我放心了點兒。看看錶,今天確實和肖露約好了。我走到門外,轉過頭:「那我先走了,晚上回。」
他沒回頭繼續收拾東西,空下一隻手朝我揮了揮,「拜拜。」
我和肖露去看電影,一部文藝矯情至極的片子,男主角女主角少年時候在一起,很美好,但從懂了事開始分分合合,為所有瑣事和前程爭吵,不知道在折騰什麼。然後一個得了絕症,兩個人倒是不吵了,又回到了他們少年懵懂美好的狀態。最後那個人死了,另一個想了他一輩子。
好像一旦有了時限,人們就自動學會了珍惜。
反過來想,我們現在那麼掙扎,就是因為知道未來太長了吧。
從電影院走出來,我揉揉有點疼的腦袋,肖露說鍾慎你有心事?
其實她用的是肯定句,我說哪啊,說什麼呢。肖露說肯定的,你今天在電影院都沒睡著,瞪著屏幕也不知道你在看什麼。
我什麼都沒想。
肖露也沒辯駁,走到十字路口,她說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回宿舍。你好好睡一覺。
我手插著口袋點頭。
我轉過身走,頭被風吹得更疼了,我知道肖露在後面看著我,但我不能回頭,我不知道怎麼用現在這張臉面對她。
肖露肖露肖露……我在心裡念,念到最後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浮生。
我站在小區里抽了一根煙,一邊抬頭看窗戶里黃色的燈光。夏天傍晚蚊子多得轟都轟不走,何況我現在連抬手都懶。
我把煙頭甩在地上,抬腿走進了樓道。
鑰匙在鎖孔里發出咔嚓一聲,打開門我寂靜無聲地笑了,回應我的是滿室溫暖的黃暈。
還有,原本浮生住著的、現在關著燈、空無一人的房間。
我在房間里轉了一圈,覺得眼皮有點重,頭疼的嗡嗡作響。好多東西在眼前晃,我伸手用力揮散了它。我回到自己房間重重摔在床上。閉上眼就看到一片湖光,一盪一盪是的,馬上就要蔓延出來。
電話響起,我懶得接,過了一會掛斷,有不知死活地想起來。
我按接通鍵,「滾!!!」
「鍾慎?」過一會兒,那邊傳來試探的聲音,「是你嗎?」
「……肖露?」
「是我,你……」
有什麼燒灼了眼角,我覺得疼得厲害。
肖露肖露……我默默念著,不對,應該是浮生,浮生,是你嗎?
我直接關掉手機,睡了過去。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記得他蹲在暮色的黃昏里,背對著我,有點像港台片里的腔調,瀟灑地對我揮了揮時候:
「拜拜。」
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啊。所有冗長反復的告別,都被這兩個字概括。
他說,拜拜。
【浮生六記】
在畢業的兩個月內我都維持著無所事事的狀態,肖露在沒畢業前工作就已經敲定了,她看我做米蟲的樣子越來越不順眼,但每次要跟我翻臉的時候我都會把臉部肌肉拉扯到一種被拋棄的野狗般驚慌失措的可憐表情,抱住她的腰說:「連你都看不起我么?」
這時候,就算她有什麼氣也撒不出來了,就這么一招百試百靈,從此鑒定,肖露肯是愛我的。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老頭子通過關系給我找到了個又清閑又討好的工作,工資不多,但也足夠活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這樣的日子。等到有天我想起來去看的時候發現,兩年已經過去了。
上次吃飯的時候老頭子難得贊許地說我踏實了,浮躁的銳氣退去了很多。我聽到只能乾笑。老頭子還說有空該把女朋友帶回家了,我一樣報以乾笑。
我不想問起浮生去了哪裡,我知道他們還有聯系,但是無論怎麼樣,我不想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這是踏實務實還是心灰意冷。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像一件破舊壞掉的玩具,再也不復當初閃亮著被寵愛和被把玩的時候了。
那個寵愛我沉溺我的,是年華;拋棄我放下我的,是歲月。
我去公司樓下的小便利店賣煙。
「十二。」收銀的人說。
我拿出錢來遞過去,「你怎麼混跡到這來了。」
收銀的沒答聲,從收銀箱里找錢給我,看著眼前穿著工作服得人,眯起眼睛笑了,那句話怎麼說,真他媽是冤家路窄,噩夢成真。
「什麼時候中午休息?」
「你干嗎?」他終於抬起眼睛了。
「哥哥請你吃飯。」我繞進櫃台,攬住了他的肩膀,我感到他抖了一下。
「怎麼了怎麼了。」店長聽到動靜走過來了,「小楊,怎麼回事?」
「哦,」他換上
㈡ 《浮生六記》
某些原因讀到了《浮生六記》,感觸頗深。《浮生六記》取自李白的詩作《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該書說是有 6 卷,但是後 2 卷已經失傳,很多出版書籍的後 2 卷都是後人偽作,書中也都有註明。
我讀的是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張佳瑋翻譯版本,由於文言功底差,直接讀的翻譯版本。前 4 卷中,我對第 1 卷 《閨房記樂》 和第 3 卷 《坎坷記愁》 更感興趣,也著重讀了這 2 卷。《坎坷記愁》讀起來確實讓人心塞,讓我想到了讀《平凡的世界》的日子……
看到豆瓣的一喊亂個很棒的書評:
高中時讀過,然而真正了解夫妻之情是如今。中國古代文人一向講究哀而不傷,樂而不淫。沈復的下筆節制,我卻已經傷心到不行。將卷一那篇感嘆世人夫妻怨懟中白首偕老,自己與芸娘年愈久而情愈堅,卻最終陰陽相隔的文字讀給蔣律師聽,兩人好生欷歔。這一切皆有定數,我們能做的,唯有珍惜二字而已。
林語堂先生說芸是「 中國文學中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
在一個並不那麼良好,除了丈夫的疼愛外無甚長處的家庭環境里頭當媳婦兒,她默默地擔負著許多東西,居然還能過出安貧樂道的閑散風雅勁來。古來通文辭、善解語的才女和通情達理、痴情一往的妻子許多時候是矛盾的,但在芸身上,渾金璞玉地湊成了一體。
余曰:「唐以詩取士,而詩之宗匠必推李杜,卿愛宗何人?」
芸發議曰:「杜詩錘煉精純,李詩瀟灑落拓;與其學杜之森嚴,不如學李之活潑。」
余曰:「工部為詩家之大成,學者多宗之,卿獨取李,何也?」
芸曰:「格律謹嚴,詞旨老當,誠杜所獨擅;但李詩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種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愛。非杜亞於李,不過妾之私心宗杜心淺,愛李心深。」
我問:「唐以詩歌選拔士子,而詩歌的宗匠,必推李白和杜甫。卿喜歡師法哪一位呢?」
芸發議論道:「杜甫的詩錘煉精純,李白的詩瀟灑落拓。與其學杜甫的森嚴,不如學李白的活潑。」
我問:「杜工部是詩家的大成,學詩的人大多師法效仿於他,你獨喜歡李白,為什麼呢?」
芸說:「格律韻轍嚴謹、詞語主旨老成,誠然是杜甫獨一無二,但李白的詩宛如《莊子》所說姑射山上餐風露飲的仙子,有一種落花流水的趣味,令人喜歡。並非是說杜甫不如李白,只是妾身私心裡,師法杜甫的心比較淺,愛李白的心更深些。」
其癖好與余同,且能察眼意,懂眉語,一舉一動,示之以色,無不頭頭是道。余嘗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為男,相與訪名山,搜勝跡,遨遊天下,不亦快哉!」
芸曰:「此何難,俟妾鬢斑之後,雖不能遠游五嶽,而近地之虎阜、靈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盡可偕游。」
余曰:「恐卿鬢斑之日,步履已艱。」
芸曰,「今世不能,期以來鄭讓檔世。」
余曰:「來世卿當作男,我為女子相從。」
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覺有情趣。」
余笑曰:「幼時一粥猶談不了,若來世不昧今生,合巹之夕,細談隔世,更無合眼時矣。」
芸的癖好既與我相同,而且能察言觀色、推敲眉目,所以我一舉一動,對她使個眼色,她便心領神會,無不辦得頭頭是道。我曾說:「可惜你是女子,性格又安順,如果能化女為男,我和你一起訪拜名山、搜探勝地,遨遊天下,不亦快哉!」
芸說:「這有什麼難的?等我兩鬢斑白之後,雖不能和你遠游五嶽,但近地如虎阜、靈岩,南到西湖,北到平山,都可以一起去玩啊。」
我說:「怕的是你兩鬢斑白的時候,步履艱難,走不動啦。」
芸道:「如果不能,那麼就約定來世吧。」
我道:「來世你做男人,我便做女子來跟隨。」
芸道:「到得來世,可不能稀里糊塗忘了今生這些事,來世才有趣味呢。」
我笑道:「我們少年時,一頓粥的事兒,到如今滑肢都說不完,如果到來世,我倆還不忘了今生的事,等我們在花燭之夜,細細談前生來世的事,更耗時候了,連合眼睡覺的時間都沒啦。」
芸道:「啊,這就是太湖了!今日得見天地寬廣,真是不虛此生!想許多閨中女子,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呢!」
對於芸、沈復的評價,網上已有很多,我只記錄些我個人而言感觸最深的點。
芸表示想去老婦人家裡,沈復說:「連日來秋老虎炎熱灼人,正思謀著得一個清涼地方,來躲這暑熱的漫長白天。你如果願意去,我先看定了她家哪裡能住,便背著被子鋪蓋去,盤亘一個月,怎樣?」
恩……我讀到這段話的第一感覺,竟然是:他們竟然隨隨便便就能抽出一個月的時間,而且僅僅是為了避暑!想想我現在的生活,每天朝九晚五,一年也就才幾天年假,跟古人比起來實在是……
誠然古代物質生活匱乏,生活節奏緩慢,發個燒就要卧床數月,搞不好就掛掉。但是現代生活又是怎樣的呢?大部分人生活節奏很快,每天為了物質生活奔波勞碌一生,雖然醫療水平進步,但是真的就比古代幸福嗎?
看到芸主動為丈夫妾室,非常震驚。芸在那個年代已經足夠出色,能夠女扮男裝去看廟會,也能雇了混沌擔子為丈夫的賞花會溫酒。見到太湖時,芸說道:「啊,這就是太湖了!今日得見天地寬廣,真是不虛此生!想許多閨中女子,一輩子都未必見得到呢!」就足以窺見芸的心性。
中國古代對女性的戕害,已經到了無可復加的地步。藏在深閨人未識的女子從小就被教育「三從四德」,被教育要守規矩,沒有自己的見解見識,沒有自己的獨立思想,甚至到了不敢愛,不敢見識的無趣地步。
芸在那個時代,能做到這個地步,實屬不易。她不僅有趣,而且風雅感性、溫柔寬和。
我感覺沈復的家庭問題,乃至晚年窮困潦倒,甚至芸的死,他自己有很大責任。公婆對芸誤解很深,他身為丈夫卻沒有從中調解;在自己經濟拮據的情況下,為朋友做高利貸擔保,朋友卻跑路;沒有繼承家業,故作清高(個人意見)……
當然他無論如何也逃不出那個時代,他對芸情深意切卻也風流,作為讀書人對官場厭惡。
讀完這本書,除了對夫妻二人感情的回味外,最令我想到的就是高畑勛的電影 《螢火蟲之墓》 了。《螢火蟲之墓》電影本身沒有問題,但是電影的根基靠不住——電影講述了美日戰爭爆發,14 歲的清太帶著年幼的妹妹到處逃命,展現戰爭的殘酷。影片中哥哥真的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嗎?是他的無知導致了妹妹的死亡。就像《浮生六記》中,沈復真的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也許是他的問題,才導致了芸的死亡。
「時但見滿室鮮衣,芸獨通體素淡,僅新其鞋而已。」
「妾能與君白頭偕老,月輪當出。」
閑雲野鶴卻食人間煙火,生活想來該是如此。
㈢ 南康白起浮生六記在哪裡看
可以到喜馬拉要軟體當中還有番茄小說,七貓小說以及瘋讀小說。這些小說軟體都是可以看的。
㈣ 浮生六記電影還能看嗎
可以,《浮生六記碧含》是一部經典的小說,其內容也曾被改編成電影,該片是中國文藝復興時期施利安影業於1980年拍攝的影片,共拍攝了三部大跨悔戚笑度。在1996年,又出現了一部由中國衛仔手視出品的電視劇,可以供觀看。
㈤ 南康白起浮生六記哪裡可以看
南康白起《浮生六記》在某覽器可以看。南康白起,遼寧人,著《妖狐》宏卜裂《但願人長久》《惘弊做然劫》及帶有自傳性質的《浮生六記》,《我等你到35歲》,等小說。文筆細蔽閉膩清麗。死於2008年3月,才子凋零。令無數人扼腕。
㈥ 浮生六記
●沈復(1763年—1825),字三白,號梅逸,清乾隆二十八年生於長洲(今江蘇蘇州)。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隨父親到浙江紹興求學。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乾隆皇帝巡江南,沈復隨父親恭迎聖駕。後來到蘇州從事酒業。
嘉慶十三年(1808年)著《浮生六記》自傳體小說。
●沈復(1763~ ?)中國清代文學家。字三白,號梅逸。江蘇蘇州人。一生為幕僚。《浮生六記》是其自傳體散文。記敘了他與妻子陳芸志趣投合,情感深厚,願意過一種布衣素食而從事藝術的生活,但因封建禮教的壓迫和貧苦生活的磨難,理想終未實現,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慘痛。這種記述夫婦間家庭生活的題材,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確屬罕見。《浮生六記》原有六記,現存四記:《閨房記樂》、《閑情記趣》、《坎坷記愁》、《浪遊記快》。後兩記《中山記歷》、《養生記道》已失傳。1935年世界書局出版的《足本浮生六記》,後兩記是偽作。此書有多種版本。以俞平伯校點本為佳,附有《浮生六記年表》。有英、法、德、俄等多種譯本。
●沈復(1763—約1807)字三白,江蘇蘇州人。沈復既非秀才舉人,也非文人墨客,他出身於「衣冠之家」,師讀書,但後習幕經商,後又賣畫為生,浪跡四海。《浮生六記》是他的一部自傳體作品。書共六篇,故名「六記」。今已逸其二,書中記閨房之樂,見琴瑟相和、繾綣情深;記閑情雅趣,見貧士心性、喜惡愛憎;記人生坎坷,見困頓離合、人情世態;記各地浪遊,見山水名勝、奇聞趣觀。中國現代文學大師林語堂曾將《浮生六記》翻譯成英文介紹到美國,也得到如俞平伯等名家的贊譽。
●沈復,生於清乾隆三十年(1765年),卒年不詳。字三白,長洲(現在江蘇蘇州)人。工詩畫、散文。至今未發現有關他生平的文字記載。據《浮生六記》來看,他出身於幕僚家庭,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曾以賣畫維持生計。與妻陳芸感情甚篤,因遭家庭變故,夫妻曾旅居外地多年,歷盡坎坷。妻死後,他去四川充任幕僚。此後情況不明。
《浮生六記》共六卷,每卷皆有小題,依次是《閨房記樂》《閑情記趣》《坎坷記愁》《浪遊記快》《中山記歷》《養生記道》。據考證,最後兩卷系偽作,文字亦不如前。
★浮生六記
《浮生六記》是清朝長洲人沈復(字三白,號梅逸)著於嘉慶十三年(1808年)的自傳體小說。清朝王韜的妻兄楊引傳在蘇州的冷攤上發現《浮生六記》的殘稿,只有四卷,交給當時在上海主持申報聞尊閣的王韜,以活字板刊行於1877年。「浮生」二字典出李白詩《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中「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版本
聞尊閣板《浮生六記》是最早的鉛印板,有楊引傳序和「尊聞閣王」王韜跋。楊引傳序言中說「六記已缺其二」。王韜曾說少時(1847年前)曾讀過這本書,可惜沒有抄寫副本,流亡香港時,常常懷念它。王韜在1877年為尊聞閣版所寫的的跋中沒有說少時曾見過全本。
1936年林語堂將《浮生六記》四篇翻譯成英文,分期連載於《天下》月刊。後來又出版漢英對照單行本,並作長序言。林語堂在序言中寫道「芸,我想,是中國文學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還猜想「在蘇州家藏或舊書鋪一定還有一本全本」。
過後不久蘇州冷攤上便來出現「全抄本」,有卷五卷六,實為後人偽作。
俞平伯曾根據《浮生六記》的前四篇作《浮生六記年表》。
《浮生六記》目錄
卷一 閨房記樂
卷二 閑情記趣
卷三 坎坷記愁
卷四 浪遊記快
卷五 中山記歷
卷六 養生記道
世界各國譯本
此書有多種文字的譯本。可查有三種英譯本,還有德、法、丹麥、瑞典、日本、馬來譯本各一。
沈復,字三白,清蘇州(今江蘇省吳縣)人。生於乾隆二十八年(西元1763年)卒
年不詳。但據浮生六記所著《浮生六記》中<浪遊記快>所記事終於嘉慶十二年
(西元1807年)秋,由是推之,他的去世必在這年以後。
沈復的性格爽直,落拓不羈,不事科舉,不慕宦仕宦,以行商、畫客、幕僚、
名士終身。他的太太陳芸,字淑珍,跟他同歲,穎慧能詩文,才思雋秀。他們
伉儷情篤,在淳樸恬淡的生活中,另有怡然自得的天地。一生事跡,見於所著
《浮生六記》,現僅存四記,包含<閑情記趣>、<並弊閨房記樂>、<坎坷記愁>、
<浪遊記快>。典出李白「浮生絕羨族若夢,為歡幾何?」
沈復(三白)記述種蘭往事,說及友人贈他一盆荷瓣素心蘭,他珍同拱璧。
不到兩年,忽然枯萎了!原來有人派舉也很愛蘭,欲分享而不得,逐用沸水把蘭
害死。沈復一氣之下,從此「誓不植蘭」。一如此大發脾氣。實在不合衛
生。別人犯了錯,卻拿自己承受折磨;何其笨也!他不應「誓不植蘭」,而
該「努力植蘭」;把蘭花遍植園中,一可以成全自己愛蘭的心願,二可以氣
煞那個害蘭的壞蛋,不亦快哉!
我第一次看《浮生六記》是1980年前後,當時就很喜歡,用楊序裡面的話來說,是「閱而心醉焉」。後來也時不時拿出《浮生六記》來翻一翻。
前年我有機會去華東旅遊,在蘇州住了一晚,當晚我特地去滄浪亭旁邊找沈復舊居。從東吳大道拐進去,一條幾米寬的小路,是滄浪路。走進去幾十米,隔一條小河,對面是滄浪亭公園,有橋可通。公園晚上不開門,進不去,那一帶又沒有路燈,黑得很。我問路上一對情侶,知不知道《浮生六記》作者沈復故居的位置,他們說不知道,看樣子兩位連《浮生六記》這么一本書也不知道。再往前走一點,緊靠滄浪亭,有一棟很大的紀念館,是一位畫家的,我記得是顏文梁的紀念館。我轉到紀念館後面,那裡是一片密集的老房子,民居,巷子大概只有兩三米寬。我隨便走進一戶開旅店的人家,跟裡面看店的老人家談了一陣,後來他兒子也出來跟我聊了幾句。他們都不知道《浮生六記》,不知道沈復。說起顏文梁,他們顯得很驕傲,說老人家小時候親眼見過顏文梁。我又問起《浮生六記》裡面提到過的倉米巷,他們說的確有這么一條巷子,不過前幾年舊城改造,巷子已經沒有了。這是我當晚唯一的收獲。
聽說以前林語堂去找過一次沈復故居,也沒有找到。看來沈復的故居是沒有了。蘇州這地方文物太多,政府可能根本沒把沈復這么個從來沒有得過功名的小人物放在眼裡。
㈦ 浮生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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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復此書,書名雖然源自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園序》,但比李白多三分靜氣。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李白行文有暗夜氣,月光氣,燈盞璀璨,又花枝招展,有一種秉燭夜遊的急切。而沈復之文,有著落花流水的時光散漫,庭園夢境的從容靜寂,與布衣蔬食的晨光之美。
「少焉,月印池中,蟲聲四起,設竹榻於籬下。老嫗報酒溫飯熟,遂就月光對酌,微醺而飯。」
這滿目琳琅與恬淡素雅,一靜一動,正是華宇與市井的美學之別。
晚清小紅樓夢
一百四十年來,不止一位學者贊譽《浮生六記》為「晚清小紅樓夢」。
從沈復對女性的態度、地方風物的惜愛、植物山石的用心、古代典籍的取捨、寺廟僧人的禮儀等方面,無不情深而近之,只是結構不如《紅樓夢》繁復、龐大。
坊間常見將《浮生六記》與《香畹樓憶語》《影梅庵憶語》《秋燈瑣憶》並稱明清四大性靈隨筆一起刊印。行徑甚是粗暴。因為幾本書抵及的境界,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香畹樓憶語》,陳裴之下筆過於矯揉、俗膩,一股男色的自戀污濁氛圍。《影梅庵憶語》,綺麗迷艷,然而冒辟疆對董小宛的態度貌似刻骨銘心,事實很是無情。萬千言語之愛,不若默默寸心之行。蔣坦《秋燈瑣憶》,差幾近之,素樸雅正,情致蘊藉,但蔣氏又有些勉強說愁,才情有些木訥。
惟有《浮生六記》化文采於自然,融真心於身邊萬物。閨情,花卉,園林,官場,交遊,市井,山林,寺院,乃至兄弟之情與妓僚,處處白描,輕筆一過,心內生花。
於《紅樓夢》,每一個部分則不是輕筆,而是綾羅細紋。曹雪芹是於錦緞之上設色,沈復則是於布帛之上繪圖水墨。
然而沈復的結構自有特點。按清代管貽葄閱讀此書後所寫的六首詩看,每一記記敘人生記憶中的一個版塊。閨情、閑趣、愁心、浪遊,與佚失的「琉球」「養生」兩章,移步換景,反而有一種推杯卻盞似的酣暢,就像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重要的內心掛礙。
沈復沒有反對什麼禮教,而是這些人生的處境,對他而言只是生活的真相。坦扒他對人的認知,本分、平淡、真切、明了。
《紅樓夢》是一種繁華過雹信州後的凄涼。《浮生六記》則是一種布衣文人的日常哀矜,與普通世人更為切心。
這文字之切心,即是人世間最難得的真。
花影如美人
一個「真」字,就是沈復一生的困頓流離之因。
在街巷、流水、桂花、石橋鉤織的蘇州夫婦日常生活圖景之下,是沈復的深情。如果說陳芸是「中國文學上最可愛的女人」,那麼沈復就是中國文學中最深情的男人。
從一見傾心,舉案齊眉,到不離不棄,睹物思人,即便身在妓船,也要尋覓個與妻源蔽子相似的女子。沈復比中國文學史中塑造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更為深情、真實。何況他是一個真真切切存在的人。細雨微風的句子,觸摸可聞的日常,就像此人即在身邊。
所謂平凡人家、日常之美,「凡常」二字,被沈復寫出了月光溪水的光澤和律動。
梨園之內有「三分情真得天下,七分情深動鬼神」的行則。陳芸之所以不喜歡那些悲戚的劇目(見卷一「閨房記樂」),便是因為自己恰是那情深之人,動不得心底的苦。
貧賤夫妻百事哀嗎?也並非如此,全書少見其怨言,多是甘苦自得之語。他惟有妻子去世(見卷三「坎坷記愁」)、兒子早夭(見卷四「浪遊記快」)時有幾句憤激之語,而且更多是自責,幾無怨天尤人之詞。正因為他這責己甚嚴卻又如浮雲漫卷的文風,使得文中記敘的春花秋月顯得彌足珍貴。
第四卷,「浪遊記快」。有一節寫到他們夫婦寄居於錫山華氏家中,沈復破衣舊鞋去上海訪友借銀,在友人任職的幕府園亭中見面,也不忘品鑒一番人家的園林。「園為洋商捐施而成,極為闊大,惜點綴各景雜亂無章,後疊山石,亦無起伏照應。」言語之間,那出自「疊山行家」的傲慢之態,甚是可愛。
令人驚訝的是,他在歸途之中「忽思虞山之勝」,便趁著興致乘坐順風船去了虞山!而且,他上山途中不忘品飲口感極佳的碧螺春,下山之後又邀請路人就野店飲酒三杯!令人啞然失笑,一時無措,不知道如何評價他的這番任性之行。
這一部分的信息也較為集中,語速甚快,有一種不以苦愁為敵的韌性、執著。而這份執著又給全書行文倍添凄涼。
有些評論家說最喜歡讀第一卷的閨房記樂與第三卷的坎坷記愁。但第二卷的裁花取勢、園林品鑒等,正是這本書的美學基石。有日常之執念,方有愛意之殷殷。沈復身處晚清,仍有明代蘇州鄉人歸有光的素樸風范,原因正在此間。不是小品,而是典雅之章。
且吃粥
沈復文中的蘇州之美,乃是中國古代典籍流布在人間的雨。
她的韻致在於園林與飲食,在於流水與古樹,在於吳語之發音。
在去過了沈復與陳芸去過的所有地點與景物之後,我連吃了一周的蠻好閣菌菇面,外帶一份玫瑰糖包。可惜中間點染了一點兒豬油。蘇州點心就是如此,粽子加肉,玫瑰和豬油,蔗糖加芝麻,情形宛如美人穿過菜市場去買發簪脂粉。
也許這一點兒豬油,就是沈復的廣州沙面揚州妓船之旅。
即便如此,整本書仍然得一靜氣。
郁達夫謂之「清新」小品。實際乃是巨制。不少學者替沈復打委屈,考證沈復與石韞玉的關系,言及石某著述幾十萬言,卻不見流傳。風格之「清新」,也是個中緣由。
所謂「清新」,乃是自然。如雨似風,皆是天然,不由人工牽絆。
俞平伯在《浮生六記》德語版序言中寫道:「文章之妙出諸天然,現於人心。及心心相印,其流傳遂遠。」
即如俞平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撰寫的《重印浮生六記序》中的「通觀全書,無酸語、贅語、道學語」。
園藝篇幅雖然都是斷章,但透露出的信息,是一冊珍貴的《插花秘籍》。全是他的經驗之談,娓娓敘來,絕無絲毫民間藝師的那種秘而不宣的慳吝之氣。「浪遊記快」一卷,也是時時情景變換,「浪」字有些江湖氣息,也許正因為沈復妻子去世後的心態。
學者費如明說:「芸的可愛恐怕不在於其母性,也不在於其女兒性,而在於其獨有的妻性。」「妻性」一詞,乃是包融了溫婉、柔媚、秀麗、和順的特點。這也是沈復之所以樂享其中的夫婦日常生活與思想情趣的底蘊。
所以家常日語,勝於宏文巨制。於平淡無奇中,無形搖盪心旌。
「足本」之期
《浮生六記》自光緒四年(1878)首次刊印,至今有近兩百種。民國歷史雖然僅三十八年,版本也有近六十種。一本連傳記都難寫完整的作者的小書,百年之間版本如此之多,遠超晚清以來的所有散文隨筆作家,可謂奇跡。
對於民國的學人而言,這是中國古代敘事文學的一脈,是《詩經》與《樂府詩集》的傳統。對於今日中國的讀者,它代表的是一種古意與美學。民國時所拍攝的同名電影,已經不能見到,影像片段也是難以尋覓。只能從電影詩人費穆的履歷中,民國報紙上的《浮生六記》電影劇照、海報中猜度。以《小城之春》《孔夫子》的氣韻可知他對情感的把握之微妙,想像得見,閨房吃粥、夜遊花照,都是感人至深的細節。
緣於此,關於它「足本」的期待,屢屢見於歷年學者作家筆下。俞平伯、林語堂、郁達夫、鄭逸梅、周瘦鵑、葉聖陶等等,幾乎民國的半數文人學者均有相關評語。
所謂「足本」,乃是眾人的期望。最早出現的「足本」是指1935年8月,上海世界書局出版的《美化文學名著叢刊》,其中有一本即是收錄了這後兩卷的《浮生六記》。
「中山記歷」與「養生記道」兩章,一章記琉球風物,幾乎全文抄襲李鼎元的《使琉球記》,筆風生硬,乃官樣紀事;一章記養生,多引摘自曾國藩的《求闕齋日記類鈔》與張英的《聰訓齋語》,文章連接處多顯粗鄙。不過琉球一章畢竟提供了一種認識琉球風物的本事,養生篇雖多有互相抵牾之處,也時見會心妙語。所以,此版一並收錄。
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版《浮生六記》,收錄了根據清代著名學者錢泳的筆記手稿《記事珠》整理出來的第五記《海國記》。不過從錢氏摘引的行文看,顯然並非忠實於原書,而是加了自己的理解和刪改,與現存的四記意蘊相去甚遠,在細節的豐富上甚至不如本書附錄的《中山記歷》。
雖然《浮生六記》原初的「最後兩記」迄今沒有被發現,但絲毫沒有影響這本書的影響力。民國後的1949年至1980年初,內地出版社沒有刊印,但時至1980年5月,僅江西人民出版社羅宗陽校點的版本,兩版即發行了十五萬冊;而同一年的7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又推出了俞平伯校點的版本,銷量也達到十萬冊。此後每年,國內均有一兩種版本涌現,在1995年甚至一年之內出現了六種,而2000年依然有五種面市。
此次譯注,所依底本為民國十三年霜楓社版。此版為俞平伯根據光緒四年《獨悟庵叢鈔》版與光緒三十二年《雁來紅叢報》版校勘。同時參考了廣陵古籍刻印社1991年影印本、浙江古籍出版社1995年「幽蘭珍叢」版、中華書局2015年苗懷明評注版。並盡力規避了歷年版本中的常識性錯誤,並在注釋上去除了那種「虞山,蘇州的一座山脈」之類的草率定義。
感謝「作家榜致敬經典名著小組」編輯趙如冰女士,她專業而良好的前期工作使得我省卻了很多時間。感謝詩人小海、李德武、長島,翻譯家馬鳴謙、李暉,學者茱萸,他們在我旅居蘇州期間給了我眾多幫助。想到他們,就想起譯注完稿的那天下午,我在蘇州網師園的茶室喝茶,傍晚出園之時,滿身桂花香氣。
周公度
㈧ 有沒有南康的 《浮生六記》
浮生六記【一】
老公是頭豬,工作不到一年胖了二十幾斤,族李悉喝涼水都長肉。大學時瘦瘦高高的身材嚴重變形,小肚腩也出來了。
逼著他減肥,他不願意,總說男人胖一點才有威嚴。我說:「我最喜歡大學你瘦瘦的,行動時如弱柳扶風,一走路身上九道彎,千嬌百媚,春天在你身上拴根繩都能當風箏放。現在呢,一走路身上肉直顫,每天晚上一翻身床就咯吱咯吱響。你再不減肥,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總有一天你會脹得像氣球,然後就飄走。」他哈哈一笑,左耳聽右耳冒,掐掐我的臉說減肥是自虐。
我嚇唬他要分手,他一邊看足球一邊哼哼哈哈地說:「分吧分吧,東西和錢都歸你,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走的時候別忘了帶上我就行。」
※ ※ ※
老公到底在我的鐵血政治下開始減肥,每頓只准吃兩碗。為了安撫他,我也陪著一起減,由原來兩碗減到一碗半。他吃得快,我吃得慢,往往我一碗沒吃完,他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配給。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坐在桌旁,一邊敲飯碗一邊瞪大眼睛看著我吃,不說話。害得我食不下咽,心中充滿罪惡感,只好將自己的飯撥出來一半,他一邊說你怎麼辦一邊吃得飛快,吃完了再瞪大眼睛看著我,只好又撥給他一半。
一星期後驗收成果,我基本無變化,他長了二斤。
※ ※ ※
受了刺激,我決定每天只准他吃兩頓,晚飯沒他的份(中午他在公司食堂吃),老公見我狠了心,也不坐在桌子旁看我吃了。坐在客廳里用他的破鑼嗓子凄凄慘慘地唱:「小白菜啊,地里黃啊……」害得我一口飯全卡在嗓子里。
半夜醒過來,老公不在身邊,聽到客廳里有動靜出去看,只見老公蹲在冰箱前就著冰箱里的燈喀嚓喀嚓地啃蘋果,一隻手還拿著個西紅柿,都是他不怎麼愛吃的水果。看見我出來,他不好意思一笑,說:「吵醒你了?」
我心裡酸酸的,拿過西紅柿放回冰箱里,給他煮了碗兆乎面,看著他狼吞虎咽地吃完。
減肥計劃不得不終止,按老公的話說就是他還在發育餓不得。
※ ※ ※
老公在公司里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回到家就整個人都鬆懈下來,獃獃的,往沙發里一萎,兩眼無光、神遊物外。我常常挑准了這個機會欺負他。
有一天,他照舊坐在沙發里,我拿出一付牌說:「我們來玩二十一點,打耳光的,我做莊。」
「什麼?」
「二十一點。就是每人發牌,然後比誰的點數大。」我發給自己兩張牌,又給他兩張。一翻,我十七,他十。我解釋說:「現在我的點數大,我可以打你耳光。」然後我挑出三張牌,左右開弓,給了他兩耳光。
老公還是傻傻地「噢」了一聲。
我心裡暗笑,又每人發兩張,這次還是我大。我把牌收回去,再發,這次平點。我說:「現在點數一樣,莊家贏。」然後又給了他兩個耳光。
老公興趣上來了,問:「那我什麼時候能打你?」
我發牌,這次他終於贏了。我指導他說:「現在你的點大,你就可以打我了,就像這樣。」然後又給了他兩個耳光,問:「會了嗎?」
「會了。」擾嫌
「會了就好,以後再玩吧。我去做飯了。」
往廚房走時回頭看看,老公在那裡咬牙切齒。
浮生六記【二】
看電視的時候,老公打了個大呵欠,被我順手抄起桌上的梳子塞到他嘴裡,頓時睡意全消。
這個游戲我百玩不厭,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老公打呵欠,我會抄起身邊任何東西往他嘴裡塞。
老公抱怨說和我在一起都讓他變笨了。我笑笑不理他,我們也試過雜志上說的那種精緻的生活,談談詩詞、聊聊法國新浪潮的電影,可惜老公不合作,他寧可看足球。我試過幾次也是全身不對勁,意興闌珊地放棄。
會趁著超市打折搶購,還搶得興高采烈,說:「嘿,又省了二塊五。」
兩個人一起去吃路邊的麻辣燙,吃得嘴裡冒火,還捨不得放下,從不吃西餐,因為覺得那一套禮儀無聊透頂,肉永遠帶著血絲。
看電影只揀最火爆的動作片。看歌劇,那個女主角在台上張大了嘴「啊啊啊」,我們在下面用望遠鏡專看她的舌頭。
插句題外話,老公常說『不臭怎麼叫男人』,於是抖動著自己的襪子說『聞一聞,疏筋活絡、抖一抖,精神抖擻』(寫出來才發現—惡~~)
理直氣壯地對雜志皺皺鼻子說:我就是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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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談起人與人之間的緣份,我說:「真可怕,你生在陝西長在甘肅,我生在遼寧長在內蒙,相隔了幾千里。中國有十三億人口,而我們竟然考入同一所大學,住同一個宿舍。算一算,機率小得嚇人,萬一哪裡出一點錯,我就遇不到你了。」這么一說,便覺得生命中多了點玄學的味道。冥冥中是不是有一種神秘難解的力量指引著我們,兩個圓在某一點交錯,我們便相遇。或者,一切都只是偶然。
老公推推我腦袋,笑我愛胡思亂想。自己也想了想,然後不在意地說:「就是沒有你,我也會遇上別人,說不定他比你還好。」
「啪」的一聲,感傷感恩的氣氛盪然無存。我垂頭喪氣地瞪著他,人家本來還在那裡感動莫然,准備拼了命也要維護這份感情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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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公也有感性的時候,出現的機率和哈雷慧星差不多。
大一上學期快結束時,彼此間都明明白白地感覺到那種吸引,卻矜持著、恐懼著,不敢向前跨出一步。偶爾一個眼神交匯,心中波濤洶涌,臉上卻還是若無其事。
放寒假,他回家我留校。
接過幾次電話,語氣也是淡淡的,兩個人拿著話筒發呆,不知說什麼好,也捨不得放下。
寒假結束,我在午夜出去接他,沒有公交,沒有中巴,捨不得打車,於是走了兩個多小時,將近三十里去火車站。
看見他從出站口向我走來,忽然覺得很害羞,笑笑不說話。怕被他看見臉上的紅暈,就一直將頭扭了四十五度,給他一個後腦勺。
老公也訕訕的,勉強說了幾句,結結巴巴,辭不達意。打車回學校,黑暗裡,他忽然伸過手在我頭上撫了一下,低聲說道:「小毛孩,想我了沒?」
一瞬間,眼眶發酸,既想哭又想笑。
半夜兩點,空無一人的大街,三十里路,冷風,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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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書很雜,言情推理、玄幻紀實、耽美情色,來者不拒。就連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陳舊的社會小說也能看得津津有味,從《儒林外史》到《官場現形記》以及後來歸到社會小說名下的種種紀錄體,結構鬆散,散漫到一個地步,連主題也不統一,閑聊似地隨便講給別人聽。用老公的話說就是「專看垃圾」。
我經常向他推薦,為他講解這本書哪裡寫得有新意、哪裡是老舊的橋段。老公像大多數男生一樣,對於太敏感細膩的東西不屑一顧,對瓊瑤更是敬謝不敏。
我也不喜歡,自認很有包容力,但對瓊瑤的小說就是讀不進去,嫌她的故事太不食人間煙火,天真得令人發指。可是有一句話還是於我心有戚戚焉,「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你的未來我不會再錯過。」文藝腔到讓人覺得矯情,初初讀到時,牙齒發冷頭皮發麻。
遇到老公以後才明白,這種心態確實是有的,被瓊瑤寫砸了。
歸納起來不外乎四個字:相見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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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和老公去了他的家鄉——天水,以同學的身份。
一下火車,便對這個城市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親切感。藍天、土地、人流、高樓,彷彿都沾染著老公的氣息。因為一個人,愛上一座城市。
可是心中也有種莫名的嫉妒。我們二十歲相遇,之前的日子便是空白,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我。
他的歡笑、眼淚、成功、失敗,都由別人來見證,沒有我的份,於是我嫉妒。
如果能再早些相遇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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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談到死亡。
現在日子,年青力壯,每天活蹦亂跳,迫不及待去見識新的人新的事物。死亡仍是太遙遠的事。
偶而也會想到五十年後的情景,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互相扶持相依為命,也滿期待。老年不可愛,但可以做個可愛的老年人。
對我來說,死亡最大的威脅還是:人死如燈滅,無知無覺,我還沒看夠老公呢。我不怕死,但我怕死了後再不能像這樣愛他。
於是我對老公說:」我們要一起活到很老很老,老得走不動。然後我們換上干凈衣服,手牽手躺在床上,我說『死吧』,我們就一起死了。」
老公吻了我一下,沒說話,不知道他願不願意。